入围2015年戛纳主竞赛单元的电影《卡罗尔》中有这么一段情节:上世纪中叶,社会风气保守。同性情侣Carol和Therese为躲避世俗目光,进行了一场只属于两人的公路之旅。
沿途有位西装革履的男性与她们搭讪,他随身携带一个手提箱,装满了针线包、时尚杂志等等女人喜欢的小物件。他说:“我靠推销它们为生”。
那个年代百货公司还很少,销售员背着商品搭乘各种交通工具,一个市镇接一个市镇搜寻客户。今天,类似的场景重现,这次售卖的不是杂志、发圈,而是价值百万的高级珠宝。
今年7月,巴黎高定周在德尔塔病毒全球肆虐之时举行,众多高级珠宝新系列发布。和以往不同的是,珠宝们没有停留在芳登广场上演岁月静好。
它们被精心打包,在森严的安保下搭乘航班,飞往其他欧洲城市,飞往亚洲,特别是中国。
“金砖四国都不在法国绿色通行名单上。”有外媒这样写道。于是,品牌们把珠宝送到客人家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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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捋一下高级珠宝和高定周的关系。
高定周(Couture Week)是巴黎时装周的一部分,每年两次,一般在1月和7月举办。《福布斯》将成衣比作时装周的前菜,而高定才是主菜。
超高净值人士,真圈内人能挨个数出来。高级珠宝和高定时装的客户,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人。
10多年前,香奈儿、宝诗龙、梵克雅宝们灵机一动:加入高定周,不是可以资源共享吗?高定协会积极响应,于是,2010年起,高定周最后一日正式成为了高级珠宝展示日。
从此,材质、色彩和纹理的巅 峰技艺有了新的舞台。如今,高定协会的珠宝会员已壮大至9位,既有宝诗龙、CHAUMET等芳登老字号,也有Anna Hu、萧邦、MIKIMOTO这样的独立品牌。
不过,高定协会和高级珠宝品牌的关系比较平等,某些方面就像GPHG与腕表品牌:能吸引重要玩家,但无法囊括所有巨头。
珠宝行业标杆之一的卡地亚就从未加入;梵克雅宝和香奈儿是进驻高定周的发起人,但不在最新会员名单上。
“高级珠宝(Haute Joaillerie)”头衔并不像“高级定制(Haute Couture)”那样必须经过协会认证才能使用。够强大的珠宝品牌,自身地位根本不需要协会加持。
严格意义上,只有高定协会会员才有资格进入官方日程。然而后来,各路高珠品牌都乐于选择高定周期间发布新系列,卡地亚、伯爵这些珠宝领 袖虽不是高定会员,新作品却被视为每一次高定周的重头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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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年大部分品牌都在巴黎发布,今年品牌们打开世界地图寻找目的地,中国是很多全球巡展的第一站或者第二站。
以往高珠系列在前几站欧洲城市走过后,已经被买走不少,中国客人无法看到系列全貌。今年,中国藏家和珠宝爱好者有机会大饱眼福了。
这一季新系列中,最 具野心的是香奈儿。为纪念传奇5号香水诞生100周年,香奈儿推出了一整套高级珠宝。
核心是一条主石为55.55克拉的钻石项链,灵感来自5号香水,香奈儿已将其作为品牌永久收藏。
香奈儿本次高珠系列在香 港首 发,8月马不停蹄来到上海,与在西岸艺术中心举办的香水展览呼应。
今年6月,梵克雅宝在中国宁夏展出了年初揭幕的Sous lesétoiles星空下主题高级珠宝系列,一百多件高级珠宝新作出现在沙漠里,宛如海市蜃楼。
LVMH旗下,Dior、Louis Vuitton、Tiffany都将中国作为首 发重镇,宝格丽则选择留守欧洲。新系列Magnifica在米兰发布,全球第4大的尖晶石闪亮登场,足足131克拉。
这枚宝石原来属于一位私人收藏家,他通过Instagram联系到宝格丽,成就了这件新作品。
Dior 6月在成都发布了Dior Rose系列,这也是继3月后,Dior再次选址中国作为高珠发布地。Louis Vuitton新系列Bravery在摩纳哥首 发,也很快来到上海,和香奈儿前后脚。
Dior运用了迪奥先生本人挚爱的玫瑰元素,Louis Vuitton则回顾了路易从家乡汝拉到巴黎的心路历程。
作为去年加入LVMH的新成员,Tiffany依旧保留美式作派。它不跟随巴黎高定周的时间表,而是拥有自己的高级珠宝线Blue Book。
4月,Blue Book最新Colors of Nature高级珠宝系列在上海亮相,价格跨度在5万至500万美金。
最引人注目的一条项链,堪称绝 佳宝石学教具。它汇集了海蓝宝、坦桑石、摩根石和粉、橙、绿、红四色碧玺,还囊括了枕形、椭圆形、祖母绿形等多种切割方式。
Tiffany宣称这是“品牌迄今为止在中国规模最 大的高级珠宝展”,不过只针对VIP。
国际品牌在重仓中国市场的同时,地区平衡也是重要考量因素。
卡地亚今年移师意大利,选址科莫湖畔的一家精品酒店作为发布场所。酒店灯光和地毯根据品牌要求做了重新布置,“毕竟我们可不希望珠宝在试戴时一不小心就掉在地板上”。
10月,卡地亚还将在上海开启一场高级珠宝展,这一系列的作品也将出现。
卡地亚认为,疫情的存在“让人们的思维和意识重新觉醒”,这种文艺复兴般的体验是新系列Sixième Sens par Cartier的灵感来源。
活动现场呈现了约250件作品,新品80余件,其他都是品牌历史上的古董款,最早可追溯至1904年。
《纽约时报》报道,根据卡地亚CEO的说法,这些作品引起了在场嘉宾的强烈兴趣,目前已经“超额预约”。
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延迟至7月,作为资 深赞助商的萧邦将全球影人的盛会作为自己发布新作的背景板。
她们包下当地一家酒店顶层,对其进行了改造。白天,它是最新高珠系列Paradise的展厅,晚上,它成了一个汇集众多影人好友的私人俱乐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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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高定周到场客人比以往少了很多,基本都来自法国本土和美国,混入几个愿意忍受隔离之苦的英国人。
在这一背景下,多数品牌远走高飞并不意外,但也有少数品牌选择留守巴黎。
坚守芳登广场并不意味固步自封,宝诗龙作为芳登广场最资 深的品牌,却在新材料的运用上屡出奇招。
从2018年的永 生花、2020年的气凝胶再到今年新作Holographique系列,始终致力于用科技玩转宝石,共同展现色彩与光影的艺术。
Holographique一词,源自希腊文的“holos(全部)”和“graphein(书写)”,带有“完整呈现”之意。
创意总监Choisne信奉“美无定则”,她在本季作品中大量运用欧泊和全息陶瓷,期待在珠宝上实现彩虹般光晕。
全息陶瓷是一种常用于航天工业的尖 端技术,由法国一家创新材料公司研发。
宝诗龙已将这项技术运用至入门级产品,8月发布的Quatre戒指新作,就是由全息陶瓷和圆钻镶嵌而成。
列入高定周官方日程的还有CHAUMET和MIKIMOTO。这两家的新系列主题分别是“芳登”和“日本之美”,算是对品牌DNA的深入挖掘。
CHAUMET大量运用了芳登广场拿破仑纪念柱上的螺纹雕饰,无论是项链还是冠冕都如同挥舞着的缎带,颇具灵动感。
而2018年正式加入高定协会的MIKIMOTO选取了水墨画、和服、扇子等各类和式元素,找来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日本超模富永爱演绎宣传短片。
作为一个以珍珠为特色的品牌,孔克珠、南洋珠和Akoya珍珠也在作品中频频现身。
宝诗龙、CHAUMET和MIKIMOTO作为高定周的留守派代表,新系列看似未积极巡演,但在各自社交媒体上却非常活跃。
CHAUMET还作出惊人之举——通过微博主动将高珠价格公之于众。
高级珠宝被视作艺术品,品牌对价格信息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,登上时尚杂志只是淡淡写上“on request”。而现在,CHAUMET选择打破常规。
开云集团的Pomellato和Gucci也选择在巴黎发布作品,作为高珠世界的新人,他们需要主动站到聚光灯的中心——巴黎。
Pomellato和Gucci进入高珠世界不过两三年,这次都选择延续先前主题,前者续写了前一年LA GIOIA系列的第二章,后者在米开理的带领下继续“欢愉花园”的探索,都力图在最短时间内,提升高珠系列的辨识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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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级珠宝的消费人数,一百多年不见得有很大增长,但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使得高珠用户画像一直在变。
从欧洲贵族到亚非王室、再到好莱坞明星和各国企业主,如何在全世界各地找到新客户、并与他们建立联系,一直是高级珠宝品牌的重要课题。
香 港作家亦舒把波兰移民创立的品牌辜青斯基视作老钱上流之选。辜青斯基19世纪末在伦敦成立,上世纪50年代达到品牌声望顶峰。
除了英国本土外,它非常倚赖中东消费者,80年代两伊冲突和之后爆发的海湾战争将中东推向了水深火热。辜青斯基因此损失大量客户,最终在1991年卖给老对手Moussaieff。
而被亦舒拿来和辜青斯基作比较的卡地亚则走了另一条道路。
投资者收购后,卡地亚积极开拓全球市场,上世纪70年代率先进入香 港和新加坡、紧接着又是日本和南美。辜青斯基消亡后两年,卡地亚进军中国内地。
如今,辜青斯基早已不复存在,只有通过拍卖行或古董珠宝交易商才能寻找它曾经留下的印记。
而卡地亚成长为历峰集团旗下最重要的成员,单一品牌销售额就差不多占据整个集团半数。
宝石可以抵御上百年的外部环境侵袭,但品牌却不是。找到新市场、新客户的能力,决定了品牌的生死。
当前,全人类依然被疫情所笼罩、阿富汗局势持续动荡、中美间的大国博弈又带来诸多不确定性。
珠宝品牌们不再岁月静好,它们一边教育藏家要有耐心,将珠宝视作可传承的财富,一边争分夺秒全球旅行,只为抢在对手之前让自己的作品更早被看见。
华尔街投行Bernstein奢侈品分析师Luca Solca分析,富豪们近期对高级珠宝的热情,就如同战争过后的报复性消费,瞬息万变的国际局势让品牌不想浪费任何一点时间。
“毕竟没人知道,这场消费盛宴能持续多久。”
高级珠宝本就是个费时费力费钱的活,制作再加上巡演,品牌前期支付了巨额成本。
但正如英国政治讽刺喜剧Yes Minister所言,艺术不是用来赚钱,而是用来表明立场。
高珠系列之于品牌就如同艺术之于民生,它存在的最 大意义不是能卖多少钱,而是证明自己有实力站在行业金字塔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