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手机、平板打得火热的年代,很少有人注意到,电脑已经卖不动了。
Canalys报告显示,2023年第一季度,全球PC(包括台式机和笔记本电脑)的总出货量下降了33%至5400万台。其中,笔记本电脑的出货量下降34%至4180万台,台式机下降28%至1210万台。
PC市场已经连续四个季度出现两位数的年跌幅。原因是显而易见的,居家期间拉高了用户装机量,该有电脑的都有了;渠道也从去年开始就处于清库存的状态,旧的没卖完,新的出得慢,出货量自然萎靡;大多数应用场景都在被手机和平板替代,电脑的非刚需地位略显尴尬。
联想、惠普、戴尔、苹果、华硕,全球PC厂商前五名的表现也不容乐观,一些厂商营收、利润下降,裁员的消息不时曝出。另一边,手机厂商来势汹汹,华为、小米等品牌也早早布局了PC业务。不过,在给出反超老牌的想象之前,手机厂商也明白,整个PC市场的焦虑,任谁都不能独善其身。
手机时代之前,PC是“奢侈品”,手机时代来了,PC是“非刚需”。一位销售对于PC市场冷遇的概括,或许可以说明PC的命运:人也许到18岁上大学才需要买第一台电脑,而18岁之前可能已经不止一部手机了。
实地探访:以前一天卖10台,现在几天不开张
深燃在某工作日上午11点左右,走访了北京核心商圈的几家线下3C店,包括戴尔、联想、惠普、华为、苹果、小米等有PC机售卖的店铺。
仅以该时段为参考,除苹果和华为一直有顾客进店,看手机、平板、手表等终端之外,其他店铺来闲逛咨询的顾客寥寥无几。主营电脑的品牌,店员基本只有一两名,苹果、华为、小米店员较多,大概3-5名不等,按店铺的客流量来看,这样的店员配置不仅足够,甚至还有盈余。
南江是某品牌的销售,该品牌旗下售有手机、平板、电脑及其他电子产品,电脑产品近年来备受热捧,但在南江看来,电脑销售热只是“短暂来过”。她告诉深燃,电脑的热销期只有9月份开学季和过年前后,“进入4月之后,PC卖得只能说凑合。月初有一天我卖了7台,再之后基本就没开张。”南江说,在居家带来需求暴涨的那段时间,即使关店,也有不少人在微信上跟她订货,“那时候一天出十多台的情况都是正常的,现在我一周还卖不到这个数。”
深燃走访时,店员一般会首先询问购机需求,如果是基础办公,只需要登录网页、写文档、做表格,店员会推荐中端轻薄本或二合一平板。几位店员均表示,除非是有设计、建模、剪辑、编程等对电脑性能有较高要求的工作,才会推荐更高端的带独立显卡的电脑。在某品牌店内,店员表示,二合一平板也能带起来剪辑工作,“你要是剪几秒的那种短视频,完全没问题。”
正如南江感受到的那样,前几年,电脑超出以往地被大量需要,现在又要回到“苦日子”了。值得一提的是,同样是经历“雪崩”,但其中台式机和一体机的命运比笔记本更坎坷。
店铺陈列,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电脑厂商在零售店面的销售重心。深燃看到,多家店铺里最核心的两排留给了笔记本电脑,辅以几台平板PC二合一的轻薄本。台式机、一体机被放在侧面,一家店最多只摆出来两台不同款型的主机。“不建议买台式机,可以买笔记本,配一个显示屏。”多位店员一致表示,只要顾客有出行携带需求,都建议买笔记本。
就连苹果也难逃台式机遇冷的命运。某苹果经销店店员告诉深燃,来店里两年了,他一台iMac都没卖出去过,甚至iMac的性能现在都不如Macbook了。戴尔店员也向深燃表示,“店里一个月出差不多350台电脑,只有30台是台式。”
在某联想店里,只摆出了一款一体机,“其他台式机没地方摆,占地方。”店员表示,这款一体机摆出来,也是因为居家期间卖得比较好,上网课、看股票,给老人和小孩买的都比较多,但性能很一般,不建议有办公需求的人购买。Alienware(外星人)是戴尔旗下主攻电竞的高端PC品牌,仅在这家店中,台式机和笔记本的数量分庭抗礼,店员表示,这是因为打游戏的人还是倾向于台式。
联想店员告诉深燃,除零散的顾客之外,他们最常接到的是集体采购订单。“有的可能是创业团队,前段时间有个人在我这定了4台台式机,自己用、同事用。”他表示,ThinkPad系列也是政府和企业采购较多,因为比较耐用。
从线下店的情况来看,各品牌产品在价格和性能上的分层并不明显。传统认知里,电脑总要比手机和平板性能好、价格高,台式机又要比笔记本更胜一筹,但现在这些界限在逐渐模糊,价格也在彼此接近。
电脑为什么卖不动了?
在需求侧,在大多数消费者眼中,电脑的购买和更换都没多年前重要了。
在北京工作6年的星星,目前用着公司配的笔记本,刚工作时买的Macbook Air已经在家落灰了。“我这辈子可能不用再买电脑了。”星星回忆,刚上大学那年她买了人生第一台笔记本,五千块的戴尔,从本科用到研究生毕业,七年都没报废。后来她的表弟上大学,买了一台平板,考虑到平时要写作业,她的老戴尔又交到她表弟手里,现在也用了四年了。一台电脑,走过11年,还没有下岗的意思。
孟冉从事短视频工作,前不久她特意买了一台剪片神器Macbook Pro,花了将近14000块钱。等到入职新工作后,新电脑几乎没用过。“日常剪辑,用手机里的APP就可以。”孟冉说,她的朋友甚至工作五年都没买电脑,因为每家公司都给配。
三个用户,代表了三种不买电脑的原因:换机慢、非刚需、可以被手机替代。
南江说,一般来讲,台式机的换机周期在5年以上,笔记本电脑3-4年,“手机和平板是完全不同的逻辑,很难得出确定的换机周期,不少人都是不到一年,出新款就换手机。”
相较而言,台式机目前的存在更鸡肋。一位苹果销售告诉深燃,台式机卖不出去,主要是因为和笔记本之间差距太小。台式机的性能,笔记本也有,甚至更好,价格上,台式机一套下来大概率比笔记本贵。
笔记本电脑的处境也不容乐观,手机和平板的屏幕越出越大,但笔记本电脑不行,市面上大的笔电以16英寸居多,再大就失去了便携性的初心。南江解释,“现在平板都出到12.6英寸、13英寸了,笔电14寸左右居多,如果性能相差不大,还是平板吃香。手机也是,一万块左右的折叠屏手机,展开就是一个小平板,也有人当电脑用。”她补充,不仅是硬件方面,现在有品牌的平板可以支持电脑版的WPS,用户的操作跟电脑一样,“也就是说连办公需求,平板都能丝滑替代了。”从业者也表示,抢占传统电脑品牌市场的,恰恰是做手机出身的厂商。
另外,“目前需求侧整体没有明显的复苏趋势,无论是商用还是个人消费都相对疲软,这是最大的问题。”Canalys PC行业分析师徐颖向深燃表示,疫情期间用户设备增加,市场的水位显著变高,现在需求上会有所收缩。同时,渠道方面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在清库存。“商用和个人预算愈加保守,导致库存和需求形成恶性循环。”
长期来看,电脑在逐渐被边缘化,手机、平板还在分走电脑的蛋糕。短期来看,清库存还没有结束,市场消费尚在疲软期,库存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完,旧的没卖完,厂商自然放缓了出货的脚步。
PC,等待下一次“被需要”的机会
厂商的疲软持续了一段时间。
IDC报告显示,今年一季度,联想、惠普、戴尔出货量同比均有所下滑。跌幅最大的戴尔出货量下滑了31%,联想依然稳坐全球第一大PC厂商,但也经历了30.3%的跌幅。惠普的跌势也差不多,同比下滑24.2%。焦虑的不只有第一梯队的三巨头,二梯队的苹果和华硕的出货量也分别下滑了40.5%和30.3%。
从整体市场来看,2023年第一季度全球PC出货量为5690万台,同比下滑29%。反观疫情前,2019年第一季度全球PC出货量为5920台。PC市场现在不止是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,甚至还不如疫情前。
数据来源 / IDC 制图 / 深燃
疲软之势也有一些连带反应。今年2月,戴尔计划全球范围裁员5%,约6000多人。戴尔联合首席运营官杰夫·克拉克在内部公开信中写道,“全球PC市况继续恶化,未来高度不确定。公司正经历‘持续侵蚀、前景不明’的市场环境。”苹果发布的2023财年第一季度(即2022年Q4)财报显示,Mac业务的季度营收同比下滑30%。
惠普从2022年一季度开始营收一路下滑,四季度有所回温,但今年一季度再次下滑,去年四季度还出现净亏损,今年一季度短暂回到盈利状态。惠普2023财年第一季度财报也显示,受PC销售疲软影响,公司净利润同比下降约55%。联想刚刚公布的2022到2023财年第三季度(即2022年Q4)业绩中,净利润出现下滑,而前两个季度中,净利润也一直在较低的水平。
纷至沓来的坏消息之中,新的焦虑早已出现。电脑的命运,一直就是在主流边缘徘徊。在手机时代没有到来的时候,电脑是“奢侈品”,奢侈在于价格昂贵和占地空间太大。现在,消费者对于电脑的接受度逐渐提高,但手机和平板又占据了更大部分的市场,电脑又被挤压成小部分的存在。
在从业者看来,现在已经很难找出电脑可以吹嘘,能“吊打”对手的点了。能够拉开价格区间的似乎只有几个关键因素:屏幕、显卡、内存。销售人员的感知也是,比起手机和平板,很难向消费者说某款电脑有个多么强悍的功能,充其量也就是OLED屏幕、可以翻折、能触屏这些卖点了。而这些点,想买电脑的人不会最在意,不想买的人完全可以转身购买手机和平板。
新奇的卖点中,品牌生态中的跨屏联动也算一个,不过目前这一部分并没有做到成熟。拿华为举例,华为的手机和平板是鸿蒙OS系统,而电脑是Windows系统,如果要跨设备操作,要在电脑上打开电脑管家进行连接。苹果终端都是OS系统,但在分析人士眼里,苹果也有提升的空间,“目前所有厂商,在手机、平板、笔电跨设备联动这方面,还没有做到真的完全无缝。”徐颖表示。
短期内,PC行业的格局不会有大变动,可能的冲击有两点。一是手机厂商出身的新兴品牌和传统品牌之间的较量。某手机厂商销售告诉深燃,他们以前做竞品分析的时候还会好好研究传统PC品牌,现在基本不比了。而且,消费者也很少把传统厂商和手机厂商放在一起,“充其量就是把华为和苹果比一比,不会拿华为和戴尔去比。”
二是技术方面能不能拉开差距。目前市面上的PC产品大多搭载的英特尔酷睿处理器、锐龙处理器,当硬件更新时,各大厂商也会紧跟着更新自己的产品线。业内人士认为,相比之下苹果搭载的是自己研发的处理器芯片,这方面创新实力或许可以帮助苹果拿下独树一帜的地位。
Canalys报告中说,预计市场将在2023年第四季度才开始复苏。徐颖也持乐观态度,“在大家都拥有了一台甚至是多台设备的情况下,未来换机群体的基本盘就会比较大。所以,长期来看,我认为PC市场其实还是机会的。触底反弹后,商用会率先复苏,普通消费者的钱袋子鼓了之后,消费也会跟上。”
眼下,电脑市场重回高光时刻希望渺小,但不可否认的是,电脑的需求基本盘一直存在。正如业内人士所说,电脑卖不动了,但不代表戴尔们就活不下去了。只是,怎么活得好一些,或换个活法,是所有厂商都要考虑的。
*题图及文中配图来源于pexels。应受访者要求,南江、星星、孟冉为化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