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那么一群北漂,他们拥有独立的小院和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,养花种草,慢煮生活。
紫外线养在院子里用于下蛋的鸡。 (图/ 由被访者提供)
北京的城八区里,分散着200余个城中村,余下的10个远郊区县,也坐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村庄。这些村子,是不少北漂落脚的地方。在提起北漂这一群体时,人们总是下意识地想到拥挤的合租房以及见不到光的地下室。
若是有谁说起自己住在村里,许多人脑中最先浮现的,是被隔断成很多间的平房里,十几个陌生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情景。没有出人头地的北漂,似乎只能和“嘈杂”“狭小”这些词语,形成密切的关联。然而,在现实生活中,也有那么一群北漂,他们拥有独立的小院和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,养花种草,慢煮生活。
住在北京小院里的北漂,大概分为两种人。第一种是不愿沉迷于大城市灯红酒绿的人,他们对于繁华的商圈没有硬性需求,相较于人来人往的喧嚣,他们更喜欢安静自在的生活,并能忍受离地铁站较远的通勤。
另一种人,则是没有坐班需求的自由职业者。在去往这些小院的路上,高楼大厦开始倏地消退,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树、缓流的河、朦胧的山。在车流不息、人潮拥挤的北京,这些村庄带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朴实感。
村与村之间,是两个世界
苏苏住在北六环外的姜屯村,村子不大,只有一条中心街。住在这里的,大多都是本地的村民。这里仍保持着一种较为古朴的邻里关系,人与人之间互相熟识。苏苏的房东便是一整个家族生活在一起,小胡同里的一整片房子都属于他们,只有其中闲置的一间小院子被租了出去。
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平房,屋子里所有的生活设施都和楼房一样,马桶、热水器、油烟机、空调、电暖气等,一应俱全,生活在其中,和住在楼房里并没什么差别。院子的面积不算大,但在里面养花、打羽毛球、露天烧烤,都没有问题。
(图/ 微博@向往的生活)
重要的是,每个月的房租只需要2800元。像这样的房子,基本不会挂在租房平台上,苏苏是骑着电动车在村子里逛,才看到了房屋出租的信息。村子离地铁站有些远,距离最近的沙河站有5.5公里,苏苏和她的老公一人一辆电动车,每天从家骑到地铁站,需要十几分钟。
不过他们的通勤时间并不算长,苏苏需要换乘一趟地铁,单程通勤时间在50分钟左右,她老公在西二旗上班,距离更近一些,每天9点30分从家出发,10点就到公司了。“如果能接受离地铁站比较远,要靠电动车通勤,那住在村子里其实性价比很高,北京有很多这样的村子。”苏苏说。
村子里的生活也较为便利,走在街上能看到许多漂亮的二层别墅,像超市、早餐店、理发店、饭店等满足人们基本需求的店铺,村子里都有,甚至连二手维修店都有3家。因为离沙河不算远,所以有很多外卖可以点,最近村子里还设立了网上买菜的代收点。
当然,村与村之间,在居住环境、便利程度和民风上都是不同的。紫外线所在的桃林村,就基本点不到外卖,能进到村子里的只有快递和偶尔闯入的闪送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远郊村庄,附近只有公交站,最近的地铁站在十几公里之外。
据紫外线了解,当地的村民基本都是农民,靠种田或打理果园为生,而外来人口里,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是很少的,要么是被附近的学校吸引过来的家长,要么是自由职业者。紫外线在当地开了一家湘菜私厨,那是一所很大的院子,进门不远处便是石雕的屏风,院子里铺满了雕刻花纹的青石板,有三间宽敞的、新国风装修风格的房子。
这一切都出自房东的手笔,每年的房租是5.5万元。最初租下这间房子时,紫外线完全没想着做生意,她想自己住。紫外线已经北漂16年了,她一直很喜欢北京四合院式的宅子,但因为之前要照顾3个孩子,家里人一直不同意她搬到院子里生活。
紫外线挂在院子里的燕子装饰,她是南方人,燕子寓意“来自南方”。 (图/ 由被访者提供)
前年,孩子们回老家上学了,她便决定圆了自己这个梦。搬进去以后,紫外线过上了真正意义上的田园生活,她发现自己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。那时北京还是冬天,她要靠烧炉子取暖,刺骨的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向屋子里钻,就算封住窗,屋子里也很冷,因为“冷气会从地面升上来”。
作为南方人,紫外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,这让她觉得“这实在是太苦了”,还因此去找了心理咨询师大哭了几场。享受诗与田园,是要付出代价的。不过擦干眼泪之后,紫外线依然觉得不后悔。高墙之内,人们可以活得更加自我紫外线第一次产生做私厨的念头,是在搬进小院4个月后。
当时朋友们聚在一起闲聊,提到了村子附近没有一家做湘菜或川菜的餐馆,紫外线心想:“我就是湖南人,做菜也不错,我能不能开一家呢?”于是紫外线就拿朋友们练起了手,有两个月的时间,她每天都研究菜谱,端给朋友品尝。回想起曾经在老家吃到的地道湘菜,她就立刻打电话询问配方。
刚开店时,她还提供配送服务:“我自己开车去送,油费挺贵的,不赚什么钱,但我当时就是想逼着自己每天都做菜,把手艺给练出来。”对紫外线来说,做私厨这件事具有拯救意义,将她从不好的情绪中拉了出来。
(图/ 微博@向往的生活)
“每天忙得没有时间想其他事了,感觉生活有了奔头,就想把它做好。”紫外线每周都会更新菜单,推出新的菜品,慢慢地,她通过社交平台吸引了一批食客。闲暇时间,她还会在小院里举办活动,带着大家一起腌酸菜、做泡菜。但事实上,这些热闹都是暂时的。
村子里也有一道道高墙,关上大门,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。紫外线感受过村民的排外,“他们不太喜欢外地人,觉得人多了会占他们的停车位,让村子变得拥挤”,但她也很庆幸大门紧闭后,自己有了更自由的生活空间。
北漂的这16年,紫外线已经数不清自己住过多少间房子,她印象最深刻的,是自己曾在一年内搬了3次家。当时,紫外线的楼下住了一个经营夜总会的老板,他的老婆刚生完孩子,情绪比较敏感,再加上他晚上一直在夜总会,白天需要补觉,所以连玻璃珠掉在地上这样的事也不允许发生。
最离谱的一次是紫外线的朋友来家里做客,不小心挪动了凳子,片刻之后便传来了巨大的敲门声,她低头一看,楼下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。她立刻联系了中介,当天就搬走了。苏苏也遇到过类似的邻居,当时她住在望京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,楼下的男人有躁郁症,每天不分时间地冲着他的父亲怒吼。
有一个月,楼上又持续传来装修的声音,“虽然是挺繁华的一个地方,但是居住环境不好的话,会潜移默化地让人脾气变差”。在住合租房时,苏苏还遇到过家暴的室友,“那是个200多斤的男人,经常和他女朋友吵架,有时候吵着吵着就动手”。
当时苏苏还没有和她的老公住在一起,她老公很担心她的安全,特意给她买了防狼喷雾。而生活在小院里,人与人的联系则削弱了很多,苏苏再没受到过邻居的噪音骚扰,也没再为电动车的充电位发愁过,她可以在院子里摆上几十盆多肉,她的小猫也可以更自在地奔跑。在一间间独立的小院里,人们可以挣脱城市里的束缚,活得更加自我。
另一种生活方式
搬到姜屯村后,苏苏经常会产生一种生活在东北老家的熟悉感,她离大自然更近了。平常下班后,苏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摆弄她养的花,“有的时候会把花土都弄到指甲里,他就说我脏”。村庄不远处,还有一个森林公园,很适合饭后散步。
(图/ 微博@向往的生活)
不过最让苏苏感到兴奋的,是在周末的时候去赶大集。“我们这附近有两个集,周六、周日都可以去,蔬菜、水果都卖得很便宜。”集上还有很多类似于二手交易市场的摊位,许多老人会把闲置的东西带到集市上来卖,苏苏家沙发上摆着的史努比玩偶,就是她在集市上淘来的。
“有些老人很有意思,把他们认为孩子用不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卖了,这个史努比就是,老人说是他儿子买的,摆那也没有用,十块钱就卖给我了。”苏苏说。紫外线的家,也让她拥有了更大的创作空间。她喜欢艺术,最初她来到北京,就是想要在北京服装学院学习服装设计。
在做全职妈妈的那些年,她又学习了摄影、烘焙、钩编、刺绣、插花、古琴、修复……她的房间里,有一个占了半面墙的架子,上面摆满了杯子,其中有很多是她淘来的残次品,有的杯子柄碎了,有的摔成了碎片,但她都能修复好。屋顶上悬挂着很多工艺品,有的像云朵,有的像小娃娃,都是她用钩编技艺一针一针钩出来的。
在这间院子里,她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,运用自己学过的所有技艺,将它装扮为一个理想的家。这间院子承载了许多浪漫的景象,每当夏天来临,院子里就会开满绣球花,大家都喜欢坐在院子里吃饭,看着太阳慢慢沉下去,看着星星和月亮倒映在酒杯里。
桃林村的街道。 (图/ 高滔滔)
在搬到小院之后,苏苏邀请妈妈过来住了一段时间:“以前不太好意思让父母过来,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的确不太好,大家只能挤在一块,现在终于有个像样的地方了。”再过两年,苏苏和她的老公打算定居在天津。
“我们打算再攒攒钱,然后买一个带小院的小洋房。这里的确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,就连以后买房子的标准都变高了,不想生活在没小院的地方了。”苏苏笑着说。人是无法与周围的环境割裂,完全不受其影响的。很多时候,人们的选择不只是一间房子、一个住所,更是映射着一种向往的、渴望的生活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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